斯内普直到挤上了麻瓜地铁,都没想通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。

    姑且不细述他如何被迫去研究那个古怪的地铁网络,被迫和无数麻瓜在站台上为挤进一串狭小的铁箱子发生肢体冲突,被迫和一大群陌生人几乎脸贴着脸地傻站近一个小时——这任何一样放在平时都能让斯内普爆炸——可如今这一切和他方才得到的那一个吻比起来,又算不上什么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会没通过测试呢?他怎么想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:玛莎刚才那个亲吻,并不是真心的。

    斯内普情愿相信是瑟莎的魔法出了差错,都不想相信玛莎作为他的妻子,连一个亲吻都不情不愿。然而此时他冷静下来回想她的言语反应,不得不承认,这个玛莎虽然表现得和一个典型完美的家庭主妇一样,但她温柔体贴的表象之下,是几乎不加掩藏的淡漠。如果不是自己方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,失去了往常的判断力,他早就该发现了。

    他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,百思不得其解。为什么?我这个身份做了什么?我没做什么?她是在生我的气吗?

    斯内普很快否决了最后一个猜测——以他对玛莎的了解,她要是生气,更有可能的是跳着脚要吵架,而不是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不快。她方才的行事方式,更有可能说明她已经放弃解决二人之间的问题了。她已经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无论根源是什么,这种冷漠是很难扭转的,遑论在一天之内。

    冷静,他对自己说,你能想出办法来。然而事实是斯内普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了——且不论他胸中的情绪如何翻涌,光是面前的难题就足以让任何人烦躁不堪。这个世界把他扔进一个看似幸运的境地,却在甜蜜的表象后藏了一张满是利齿的巨口。这一个难题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残忍,因为他看似占尽优势,如果失败了,任谁都会说‘无法从妻子那里得来一个真心的亲吻,除了自己又能怪谁呢?这情况已经够宽和的啦!只能说他实在不是这块料。’

    可只有处在他的地位上,才能知道他看向足下,瞧见的是万丈深渊;抬起头来,见的是无法攀援的绝壁。

    挽回一颗失望过的心,什么时候都要比获得一颗陌生的心更难。

    列车呼啸着前行,隧道里的灯光有节奏地闪过,像是一个无声的秒表,滴答滴答地数算着他剩下的时间。无论是多么困难,他都只有二十四小时,这个测试冷漠的巨口张着,不耐烦地数着数,等待他的失败。然而此时斯内普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不想失败。他已经走过了三个测试,每过一个测试,他就觉得是自己和玛莎联手打败了瑟莎的阴谋。每一次胜利都是一个证明,证明他的确知道如何去爱,证明他和玛莎就该是一对,也证明他们有一同走过未来长久岁月的可能。这样的证据,他甚至说不好是瑟莎更需要,还是自己更需要。

    他只知道,无论如何,他都想要赢得胜利。

    车厢顶的灯管闪了闪,乘客们纷纷抬头四顾,见灯管很快恢复了正常,又都麻木地垂下头去。

    斯内普几乎没有注意到灯管的异样,他心里一直在想,为什么?玛莎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之前三个世界里,哪怕再浅,她对自己总是有一点魔法都无法抹去的印象。即使是一个懵懂孩童时,她对自己都一见就生出好感来,可在这里,他们的年龄、关系都与现实中这样相似,她却这样冷漠。

    毫无疑问地,在这里,玛莎不爱他。一对夫妇,如果不能彼此相爱,那取代爱的位置的,恐怕不会是什么好的情感。想到这里,他觉得自己勉力压抑的焦躁又在胸腔里微微沸起来。

    车厢顶部突然有一个灯泡啪地爆裂。不仅如此,数个灯泡先后炸开,车厢里响起一阵阵尖叫和惊呼。车厢马上就昏暗了下来。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,第一个爆炸的灯泡,正是在斯内普头顶

    ,而之后裂开的灯泡,是以他为圆心分布的。

    可这一回,斯内普注意到了。他抬眼盯着那个暗下去了的灯管,有些狐疑。他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。

    塑料外壳里突然响起了细碎的‘哆哆’声——那是里面破碎的玻璃碎片在跳动。他垂下眼睛,那细微的声音停止了。他把眼睛投向一旁坐着的一个男人,那男人正挥着手里的报纸,大声抱怨他没法再继续看下去了。突然,报纸中央冒出一个小小的火苗,在乘客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烧出一个规整的圆洞,又莫名其妙地熄灭了。

    目睹这一切的乘客大张着嘴,眼睛瞪得滚圆,活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鸡。初始的惊骇过后,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,继而是推攘,是更大的恐慌。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乘客闻到了焦糊味,不明所以地询问着,而看清了异象的人都拼命往外挤,设法离那里远一点,胆小者甚至已经拍着门大喊让列车停下,要出去。

    斯内普收回视线,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
    列车靠站了,门打开,这节车厢里的乘客争先恐后地往外挤,不一会就跑光了。斯内普混在里面也下了车,转而搭上了去往伦敦市中心,查令十字路的地铁。